对话查医生日记里的郑队:曾面临三大困难,促成首例遗体解剖
2020-05-09 陈斯斯 澎湃新闻
近日,上海第一批支援湖北医疗队员、仁济医院呼吸科主治医师查琼芳撰写的《查医生日记》正式出版。
近日,上海第一批支援湖北医疗队员、仁济医院呼吸科主治医师查琼芳撰写的《查医生日记》正式出版。
日记中,上海第一批支援湖北医疗队领队、第一人民医院副院长的郑军华教授,多次被提及,被查医生亲切地称呼为“郑队”。
他有着近30多年从医经验,有着军人的出身、12年以上三甲医院副院长经历和上海市著名的三所大学工作经历,也曾参与过SARS、H7N9等救治工作,对公共突发事件、传染病管理、医疗质量安全管理都有着丰富的经验。
他记得,武汉人民对他们说过“你们是为武汉搏过命的”,医疗队员们经历了睡不着觉的日子,经历过巨大的精神打击,但最终挺过来了。如今,抗疫阶段性告一段落,但这段援鄂经历给郑军华带来的医学启示却是深远的。
5月8日,郑军华接受澎湃新闻记者的采访,讲述那些感性的人和事及其带来的理性思考。
全国第一支抵汉医疗队,曾面临三大困难
“我们是上海第一批支援湖北医疗队,也是全国第一支抵达武汉的医疗队,去得最早,所以当时面临的困难也不少。”郑军华总结了前期医疗队面临的三大困难,一是医疗物资相对缺乏,“我们从上海带去的医疗物资差不多只能保障5天左右,而当地医院库存也很紧张,再加武汉当时面临封城,即使要运输物资过来,也存在一定的困难。”
“穿过百家衣、戴过百家帽”——这是医疗队员们刚抵达武汉开展工作时的生动写照,郑军华表示,“当时,我们队员们穿过的防护服来自不同国家、不同品牌、不同批次、不同厂家……”
医疗队面临的第二大困难是重症病人多,治疗压力大。
郑军华坦言:“我们在接手病房的45分钟内就走了病人,当时对所有的医疗队员来说,压力都很大,我们对新冠肺炎的治疗经验不够丰富,对这个全新的疾病也不了解,更不知道成熟的治疗方案是什么。而我们医疗队来自上海52家医院,有135名队员,每家医院仅有1-2名医护人员,大家彼此之间都没有见过面,各自的医院文化等也存在差异,在救治工作上需要一定的磨合期。”
第三大困难则来自院内感染的压力。“我们刚到金银潭医院,这里就有医护人员受到感染,你不知道这里的防护措施到底专不专业、可不可靠,医护人员面对感染的压力难免会有心理恐惧,当时我就要求防护不到位,就不能进入隔离病房,如果说医护人员都倒下了,我们就没办法去治疗那些病人。”
郑军华同时也会担心医疗队员们的身体健康。
“在我们的医疗队里,有一些医疗队员存在慢性病,如糖尿病、高血压等,所以刚到武汉时,我们就专门成立了医疗保障组,明确药品保障是重要一关,毕竟对很多医护人员来说,谁也不会随身携带2个月的药在身上。”郑军华进一步说,医疗队还设立了严格的报告制度,包括队员们的身体状况、药品配备情况等,都需要每天上报,药品如果在医院内部供应不上,我们就到外面医院去配,保障好每一位医护人员的健康。
没有专职行政人员,也没有专职后勤人员,所有支援金银潭医院各项岗位的工作都需要医护人员去完成。
在《查医生日记》里,一些医护人员充当了医疗保障、后勤保障人员。
郑军华举例说,来自上海新华医院护理部的刘立骏是医疗队员的后勤保障负责人,来自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危重病科护师张明明担任领队助理,来自中山医院呼吸科的护士长徐璟负责党建工作,等等。
郑军华带领上海第一批援鄂医疗队在金银滩医院开展救治工作。
思考如何提高救治率,促成全球首例新冠肺炎遗体解剖
在郑军华看来,救治是医疗队的第一任务。在抗疫过程中,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提高救治率。
“我们曾经经历过焦虑的日子,不知道病人是怎么死的,我们拿所有临床经验去救治那些重症病人,呼吸机、ECMO、CRRT也都用上了,但最终病人还是走了,那段时间大家很迷茫。”郑军华回忆说,刚开始没有有效的救治方案,不断分析探索、改进治疗方案。
郑军华等在隔离病房与病人交流沟通。
一向和颜悦色的郑军华,援鄂期间唯一一次发脾气,是因为收病人的过程没有完全符合规范的流程,担心万一病人有什么意外。因为规范是医疗队在金银潭医院的质保生命线。他们的办公室也贴满了“规范”和“流程”,目的只有一个,就是最有效地治疗患者。
最后,这支医疗队还倡议促成“全球首例”新冠肺炎遗体解剖,这些都被写进了《查医生日记》。
“当时促成遗体解剖的难度很大,需要符合四个条件,一是要得到相关卫生行政部门同意,二是需要家属同意,三是需要有规范的解剖场所,四是需要一支解剖队伍,最难的是前面两个。”郑军华说,我们先征得了卫生行政部门的同意,同时与家属进行了沟通,沟通最终顺利进行有着偶然性,但背后也有医护人员全程艰辛地付出。
遗体解剖结果出来后,解答了很多疑惑、提供了很多重要的线索。他们结合临床800多病例数据,在顶级医学期刊JAMA子刊发表成果,率先提出从入院至ARDS(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)发生和从ARDS发展至死亡两阶段病程可能存在不同的病理生理特征,临床需要据此及时调整治疗策略。
郑军华表示,医护人员的付出是上海医学人文精神的体现,整个医疗队把这种精神带到了武汉,并且在病人以及家属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应用。“在临床上,我始终强调要亮出自己的身份,不仅是告诉病人我们是来自上海的医疗队,同时需要及时与病人家属通报病情,建立良好的医患沟通的桥梁。无论是医护人员还是病人,我们努力的方向都是一致的,都是为了攻克这一疾病。”
在金银潭医院度过了67个日夜,上海第一批支援湖北医疗队总共治疗170名患者,不仅做到了医护人员零感染率,同时最大化地实现救治目标,救治成功率达80%,危重症病人救治成功率达78%,可以说是金银潭医院里救治成功率最高的一支医疗队。
郑军华带领的上海第一批援鄂医疗队,在金银潭医院度过了67个日夜,总共治疗170名患者。
医学启示深远,医学生要“博而后专”
尽管抗疫阶段性告一段落,但这段援鄂经历给郑军华带来的医学启示却是深远的。
“在面对所有疾病时,我们始终要以科学、理性、严谨的专业精神去对待,这对今后的治疗将会有很大的帮助,同时,医护人员需要有健康的体魄和强大的内心,尤其是碰到危急状态,保持内心强大尤为重要。” 郑军华表示。
他记得,武汉人民对他们说过“你们是为武汉搏过命的”,医疗队员们经历了睡不着觉的日子,经历过巨大的精神打击,但最终挺过来了,团队也在这场抗疫战争中保持了凝聚性、战斗力。
作为一名医院管理人员,这段抗疫经历也让郑军华对医院学科建设、人才培养和管理平战结合等方面有了更深入的思考。
“今后,我们需要加强薄弱学科建设,对于呼吸内科、重症医学科、感染科要进一步加强。呼吸机、ECMO、CRRT设备的应用在临床上仅有部分医护人员掌握,这仍需要加强培训,面对传染病的防护与管理也需进一步的规范和教育。” 郑军华说。
他进一步表示,医学人才的培养需要“通史懂法”,才能走得更远,“我们回过头去看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,很多情况预我们这次疫情很相似,如封城、生活物资供应、社会恐慌等等,但这些历史很多医护人员不知道。同时关于中医药的作用我们也需要有更加深入的了解,西医在我国有200年的历史,那么200年前我们同样出现过瘟疫,靠什么活下来,那就是传统的中医药起了关键作用。”
他认为,当前,由于学科分得太细,医学人才培养很专,但对专科之外的疾病常常没办法看,“医学生应该‘博而后专’,他们需要有大量的医学知识储备后,才能成为一名专科医生,需要对各个学科系统、各类疾病都有所了解,需要在医院轮转工作中积累很多学科经验,学会全面地看待和治疗一种疾病。”
他同时表示,面对重大公共卫生事件、传染病防控以及灾害性事件的应对,当前也需要得到进一步加强,做好各项防备工作,平战结合。
作者:陈斯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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